2010年的最后一天,史铁生因脑溢血在北京去世,年仅59岁。
![]() 也许是同代人吧,我喜欢他的作品,敬佩他的人生。
让我们再一次重读他的作品,走进他的世界———
《秋天的怀念》
据说,过去北京城内的每一条胡同都有庙,或大或小总有一座。这或许有夸张
成分。但慢慢回想,我住过以及我熟悉的胡同里,确实都有庙或庙的遗迹。 在我出生的那条胡同里,与我家院门斜对着,曾经就是一座小庙。我见到它时
它已改作油坊,庙门、庙院尚无大变,惟走了僧人,常有马车运来大包小包的花生、 芝麻,院子里终日磨声隆隆,呛人的油脂味经久不散。推磨的驴们轮换着在门前的 空地上休息,打滚儿,大惊小怪地喊叫。 从那条胡同一直往东的另一条胡同中,有一座大些的庙,香火犹存。或者是庵,
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奶奶说过那里面没有男人。那是奶奶常领我去的地方,庙院 很大,松柏森然。夏天的傍晚不管多么燠热难熬,一走进那庙院立刻就觉清凉,我 和奶奶并排坐在庙堂的石阶上,享受晚风和月光,看星星一个一个亮起来。僧尼们 并不驱赶俗众,更不收门票,见了我们惟颔首微笑,然后静静地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有如晚风掀动松柏的脂香似有若无。庙堂中常有法事,钟鼓声、铙钹声、木鱼声, 噌噌……,那音乐让人心中犹豫。诵经声如无字的伴歌,好像黑夜的愁叹,好像被 灼烤了一白天的土地终于得以舒展便油然地飘缭起雾霭。奶奶一动不动地静听,但 鼓励我去看看。我迟疑着走近门边,只向门缝中望了一眼,立刻跑开;那一眼印象 极为深刻。现在想,大约任何声音、光线、形状、姿态,乃至温度和气息,都在人 的心底有着先天的响应,因而很多事可以不懂但能够知道,说不清楚,却永远记住。 那大约就是形式的力量,气氛或者情绪,整体地袭来,它们大于言说,它们进入了 言不可及之域,以至使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本能地审视而不单是看见。我跑回奶奶身 旁,出于本能我知道了那是别一种地方,或通向着另一种地方;比如说树林中穿流 的雾霭,全是游魂。奶奶听得入神,摇撼她她也不觉,她正从那音乐和诵唱中回想 生命,眺望那另一种地方吧。我的年龄无可回想,无以眺望,另一种地方对一个初 来的生命是严重的威胁。我钻进奶奶的怀里不敢看,不敢听也不敢想,惟觉幽瞑之 气弥漫,月光也似冷暗了。这个孩子生而怯懦,禀性愚顽,想必正是他要来这人间 的缘由。 上小学的那一年,我们搬了家,原因是若干条街道联合起来成立了人民公社,
公社机关看中了我们原来住的那个院子以及相邻的两个院子,于是他们搬进来我们 搬出去。我记得这件事进行得十分匆忙,上午一通知下午就搬,街道干部打电话把 各家的主要劳力都从单位里叫回家,从中午一直搬到深夜。这事很让我兴奋,所有 要搬走的孩子都很兴奋,不用去上学了,很可能明天和后天也不用上学了,而且我 们一齐搬走,搬走之后依然住在一起。我们跳上运家具的卡车奔赴新家,觉得正有 一些动人的事情在发生,有些新鲜的东西正等着我们,可惜路程不远,完全谈不上 什么经历新家就到了。不过微微的失望转瞬即逝,我们冲进院子,在所有的屋子里 都风似的刮一遍,以主人的身份接管了它们。从未来的角度看,这院子远不如我们 原来的院子,但新鲜是主要的,新鲜与孩子天生有缘,新鲜在那样的季节里统统都 被推崇,我们才不管院子是否比原来的小或房子是否比原来的破,立刻在横倒竖歪 的家具中间捉迷藏,疯跑疯叫,把所有的房门都打开然后关上,把所有的电灯都关 上然后打开,爬到树上去然后跳下来,被忙乱的人群撞倒然后自己爬起来,为每一 个新发现激动不已,然后看看其实也没什么……最后集体在某一个角落里睡熟,睡 得不醒人事,叫也叫不应。那时母亲正在外地出差,来不及通知她,几天后她回来 时看见家已经变成了公社机关,她在那门前站了很久才有人来向她解释,大意是: 不要紧放心吧,搬走的都是好同志,住在哪儿和不住在哪儿都一样是革命需要。 新家所在之地叫“观音寺胡同”,顾名思义那儿有一座庙。那庙不能算小,但
早已破败,久失看管。庙门不翼而飞,院子里枯藤老树荒草藏人。侧殿空空。正殿 里尚存几尊泥像,彩饰斑驳,站立两旁的护法天神怒目圆睁但已赤手空拳,兵器早 不知被谁夺下扔在地上。我和几个同龄的孩子就捡起那兵器,挥舞着,在大殿中跳 上跳下杀进杀出,模仿俗世的战争,朝残圮的泥胎劈砍,向草丛中冲锋,披荆斩棘 草叶横飞,似有堂吉诃德之神采,然后给寂寞的老树“施肥”,擦屁股纸贴在墙上…… 做尽亵渎神灵的恶事然后鸟儿一样在夕光中回家。很长一段时期那儿都是我们的乐 园,放了学不回家先要到那儿去,那儿有发现不完的秘密,草丛中有死猫,老树上 有鸟窝,幽暗的殿顶上据说有蛇和黄鼬,但始终未得一见。有时是为了一本小人书, 租期紧,大家轮不过来,就一齐跑到那庙里去看,一个人捧着大家围在四周,大家 都说看好了才翻页。谁看得慢了,大家就骂他笨,其实都还识不得几个字,主要是 看画,看画自然也有笨与不笨之分。或者是为了抄作业,有几个笨主作业老是不会, 就抄别人的,庙里安全,老师和家长都看不见。佛嘛,心中无佛什么事都敢干。抄 者蹶着屁股在菩萨眼皮底下紧抄,被抄者则乘机大肆炫耀其优越感,说一句“我的 时间不多你要抄就快点儿”,然后故意放大轻松与快乐,去捉蚂蚱、逮蜻蜓,大喊 大叫地弹球儿、扇三角,急得抄者流汗,蹶起的屁股有节奏地颠,嘴里念念有词, 不时扭起头来喊一句:“等我会儿嘿!”其实谁也知道,没法等。还有一回专门是 为了比赛胆儿大。“晚上谁敢到那庙里去?”“这有什么,嘁!”“有什么?有鬼, 你敢去吗?”“废话!我早都去过了。”“牛×!”“嘿,你要不信嘿……今儿晚 上就去你敢不敢?”“去就去有什么呀,嘁!”“行,谁不去谁孙子敢不敢?” “行,几点?”“九点。”“就怕那会儿我妈不让我出来。”“哎哟喂,不敢就说 不敢!”“行,九点就九点!”那天晚上我们真的到那庙里去了一回,有人拿了个 手电筒,还有人带了把水果刀好歹算一件武器。我们走进庙门时还是满天星斗,不 一会儿天却阴下来,而且起了风。我们在侧殿的台阶上蹲着,挤成一堆儿,不敢动 也不敢大声说话,荒草摇摇,老树沙沙,月亮在云中一跳一跳地走。有人说想回家 去撒泡尿。有人说撒尿你就到那边撒去呗。有人说别的倒也不怕,就怕是要下雨了。 有人说下雨也不怕,就怕一下雨家里人该着急了。有人说一下雨蛇先出来,然后指 不定还有什么呢。那个想撒尿的开始发抖,说不光想撒尿这会儿又想屙屎,可惜没 带纸。这样,大家渐渐地都有了便意,说憋屎憋尿是要生病的,有个人老是憋屎憋 尿后来就变成了罗锅儿。大家惊诧道:是吗?那就不如都回家上厕所吧。可是第二 天,那个最先要上厕所的成了惟一要上厕所的,大家都埋怨他,说要不是他我们还 会在那儿呆很久,说不定就能捉到蛇,甚至可能看看鬼。
我的小学,校园本也是一座庙,准确说是一座大庙的一部分。大庙叫柏林寺, 摇铃的老头儿,据说曾经就是这庙中的和尚,庙既改作学校,他便还俗做了这 但有一天那铃声忽然消失,摇铃的老人也不见了,听说是回他的农村老家去了。
多年以后,我21岁,插队回来,找不到工作,等了很久还是找不到,就进了一 那时,我仍然没头没脑地相信,最好还是要有一份正式工作,倘能进一家全民
我在一篇名为《合欢树》的散文中写过,母亲就是在去为我找工作的路上,在 大约1979年夏天,某一日,我们正坐在那庙墙下吃午饭,不知从哪儿忽然走来 大家愣愣地朝北边望。侧耳听时,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传来。这时我才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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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两篇也是我喜欢的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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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谈: 从简杨那里搬来的。看来史铁生的粉丝里文学女中年比较多。
史铁生肝脏移植天津一患者 莫言:他是伟大的人
核心提示:昨日3点46分,著名作家史铁生因脑溢血突 ...
和谈: MGG的“吴雨宁夜啊”是什么14?新年好TOO。

安舟: 转篇纪念文章来。
“啪……”一声灵魂脆响!
作家史铁生他那与现实相衔相接的现实生命,于今天凌晨3点46分,就如一线最柔弱的琴弦,悠然分断……飘往天 ...
马骝: HGG新年好!又见兄弟,吴雨宁夜啊。
扶醉踏歌: 以身体写作美女作家这个词儿只是后来才出现。 只是早先在她是身体被别人拿来写作。
mist: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她。还真是的,好像她也被封为作家,只是没有看过她的作品。
扶醉踏歌: 张海迪也是“残疾人作家”
和谈: 从简杨那里搬来的。看来史铁生的粉丝里文学女中年比较多。
史铁生肝脏移植天津一患者 莫言:他是伟大的人
核心提示:昨日3点46分,著名作家史铁生因脑溢血突 ...

mist: 史铁生这个名字知道,也知道他是个残疾人作家,但从来没有读过他写的文章。刚看了星光贴的这篇文章,很喜欢。
真可惜,只有59岁,还属于壮年呢。 ...
扶醉踏歌: 鬼也“推磨”,当然,讲条件。
作者观察或用词不够准确。
panda: 推磨的驴们轮换着在门前的
空地上休息,打滚儿,大惊小怪地喊叫。
扶醉踏歌: 人“推磨”,驴才“拉磨”
panda: >推磨?
should be 拉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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