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拂晓之前,天空墨蓝,深邃无边。峭壁上的叙拉古城头火把熊熊,浑身铠甲的武士四处奔跑,急急忙忙地把大小不一的石弹分门别类堆积在城堞。各种奇形怪状的机械已经支架在城墙上,对着脚下的大海。金属的铿锵,高声的呼喝,喧嚣忙乱之中,一位清癯的老人赤足站在城头,银发银髯和雪白的亚麻长袍在海风中剧烈地抖动着。
峭壁下惊涛拍岸,雪白的浪花腾空而起,水雾蒸腾。远处,墨一般漆黑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船正鼓着风帆,朝着叙拉古飞速逼近。 爱匹塞迪斯(Epicydes)全身披挂,气喘吁吁地跑到老人面前:“老师,罗马人越来越近了,怎么办?” 老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飞驰而来的战船:“准备第一套投石机。” 血红的太阳猛然跳出海面,罗马水军开始了第一轮进攻。沉重的飞石带着尖锐的呼啸砸落在城墙上、城池内。一块石头落在城头几个战士当中,轰然一声巨响,血光四溅,骨肉横飞。守军惊慌失措,开始出现混乱。迪诺米尼斯拔出腰间的短剑,挥舞着,大声发出命令,战士们渐渐恢复了秩序。 老人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无动于衷,两眼一刻不离海面的罗马舰队。终于,他向爱匹塞迪斯挥了挥手:“启动第一套投石机。” 守城的将士早已忍不住了,巨大的投石机把磨盘大小的石块密密麻麻投向敌船,石头砸破船帆,砸断桅杆,砸漏了甲板。有些甚至落到罗马水兵身上,把他们砸成了肉饼。不大的功夫,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敌船便失去了战斗能力。城头的将士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 这时,老人伸出两只手指:“第二套投石机。” 剩下的敌船已经接近城墙,进入小型投石机攻击的范围。石头小了,可是飞行速度却更快,射击密度也越发大了,冰雹一般倾泻,罗马士兵纷纷落水,剩下的一个个躲在盾牌后面不敢露头。 罗马共和国执政官、征讨大军统帅马塞卢斯(Marcus Claucius Marcelus)派出八艘特殊的战船。它们事先经过改造,每两艘为一组,各把左侧或右侧的船桨撤掉,由几块登舱板从侧面连在一起,变成一艘很宽的大船,上面安装着一种名叫桑布查耶(Sambucae)的攻城机。这种攻城机的主要部分是一只一米多宽的梯子,很长,足够把另一端搭在城墙顶上。梯子的两侧装有齐胸高的防护墙,还有一个护顶,由藤条编制。四个士兵坐在桑布查耶的防护墙里,靠近梯子的顶头。攻城的时候,先把梯子平放在连接两艘船的登舱板上,梯子的顶端远远伸出船头。船桅上装有滑轮,滑轮的绳索拴在梯子顶端。划船手在盾牌的掩护下把船靠近城墙,后面的士兵抓住绳索的另一端,吆喝着三把五把就把梯子斜立起来,靠向城墙。躲在桑布查耶里面的士兵这时已经接近城头,一跃跳上城墙,就可以全面投入战斗。其他的士兵趁势蜂拥而上,给与援助。这种攻城机械在罗马人进攻其他希腊城池的战斗中非常有效。 可是,在八艘桑布查耶靠近城墙的时候,白衣老人已经指挥守军推出了几十部形状怪异的机器来。一根根又粗又长的木梁远远伸出城墙,顶端挂着巨石和铅袋,每个都有几百公斤重。木梁的尾端装在一种万向接头上,可以自由地转来转去。守城士兵将重物对准了桑布查耶,按动机关,重物飞落而下,就把桑布查耶里的士兵砸成肉饼,梯子折断,甲板破碎,甚至把船砸翻了。另外一些木梁顶端挂了铁爪,由铁链控制着,可以抓住敌人的船头。守城将士转动杠杆,木梁就高高抬起,把船头拉得朝天直立,悬在空中,船上的水兵惊恐万状,失声尖叫,纷纷落水。其他战船上的罗马人仰头看着死鱼一般悬空高挂的船只,嘴巴张得老大,呆若木鸡。突然,铁爪张开,空中的传失重落入水中,不是翻个底朝天,就是栽个头朝下。一只只罗马战船被灌满了海水,只好退出战斗。 这时候,守城的弓箭手端起老人设计的外号叫做“蝎子”的快弩,朝着峭壁下的罗马士兵发射短而尖利的铁钉。铁钉雨点般钻入敌群,没有片刻停息。甲板上很快就躺倒一片尸体,剩下的士兵被迫躲在盾牌后面,不敢抬头。 罗马人的攻击停止了,城头欢声雷动。 一个全副武装的甲士跑到爱匹塞迪斯面前,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将军,罗马人从东面经陆地进攻谢格萨皮里大门!” 爱匹塞迪斯和老人火速转向城东。 元老院议员、罗马大将普尔策(Appius Claudius Pulcher)率领罗马步兵推动装有轮子的巨大塔屋以及能伸缩的梯子,在城东靠近谢格萨皮里门的地方展开全力进攻。老人和爱匹塞迪斯来到这里,立即指挥启动投石机和石炮,猛烈的火力使敌人还没有接近城墙就遭到很大损失。顽强的罗马人付出惨重代价,终于推进到距离城墙一百多米的地方。这是城墙突然张开无数楔形的箭孔,从中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转眼之间罗马士兵又成片地倒下去。那些带轮子的攻城机也被巨石砸烂,如同海中的桑布查耶一样。还有一些罗马士兵死于铁爪之下——他们被铁爪抓到空中,然后高高丢下去。 这时,老人挥手示意,守军把所有的机器全都搬了出来,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石炮、投石机同时发射,一场石块和石弹的暴雨随着呼啸声铺天盖地砸到敌人头上。声音之大,力量之巨,真是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罗马人成堆地倒下,乱成一团。城头、城内,叙拉古人欢呼跳跃,大声喊着老人的名字: “阿基米德!阿基米德!” 欢呼声震天动地,沿着辽阔的海面向四周传播出去,经久不息。 这场战争发生在公元前二百十三年。那时,阿基米德(Archimedes, c. 287 - 212 BC)早已从亚历山德里亚学成,回到了故乡叙拉古。 虽然阿基米德以奇巧的机器闻名后世,他自己对这些发明却嗤之以鼻,甚至深恶痛绝,因为这些杀人的工具同科学的目的背道而驰。关于这些发明,他没有留下任何文字,他的真正兴趣在于数学、力学和天文学。他留给朋友一个遗嘱,希望死后在墓碑前树立一个自己设计的纪念碑,那是一个圆柱,里面放着一个圆球。这是他自己甚感骄傲的发现:同样直径的圆球和圆柱,如果圆柱的长度等于直径,那么圆球的体积是圆柱的三分之二。 他是一个怪人,离群索居,常常在深思中忘记吃饭,忘记洗澡,忘记往身上涂油(古希腊祭祀活动的要求)。人们不得不强迫他吃饭,抬着他去洗澡或者涂油,而这时阿基米德却拿水或油在自己身上画着几何图形,继续思索。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一辈子只用叙拉古的希腊土话多利克语(Doric)写作,然后用书信的方式既给朋友和同好。他和埃拉托森内最为接近,大多数文稿都是寄给这位压力山德里亚图书馆负责人的。亚历山德里亚和雅典在是当时影响最大的城市,人们都以讲雅典话或者亚历山德里亚话为荣。阿基米德的文字就好像今天的中国人用河南或山东土话写文章。可是他的文章追随者极多,因为其内容丰富,才华横溢。如果说亚历山德里亚图书馆是合作研究的开端,那么阿基米德则是独立思考的典范。他一个人在叙拉古冥思苦想,把力学问题引入几何学,采用思维实验的方式,从物理学的角度考虑几何问题的解决方法,因而被人尊为现代科学之父。他可能非常高傲自大。据说他给亚历山德里亚的数学家们写过一封信,列举了几十条数学定理,没有任何证明的细节。他在信上说,这里面有两条定理是错的,看你们能不能找出来! 就在大多数几何学家迷恋于二倍立方的时候,阿基米德已经转去研究更为复杂的三次方程了。他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把圆球切成两半,使两半的体积之比等于一个事先给定的数值。用现代的数学语言来说,给定两个半球的体积比m:n,求这两个体积的高h和h’(注意h与h’之和等于圆球的直径)。经过一系列几何学的论证,阿基米德得到相当于如下这个三次方程的几何关系:
h^3 - 3 h^2 r + 4 m r^3/(m+n) =0 (3)
这里r是圆球的半径,h + h’=2r。 怎样对这个方程求解呢?阿基米德首先把这个方程看成是下述方程的特例:
(r + h)/b = c^2/(2r -h)^2 (4)
这里b是一个具有长度单位的常数,c2是一个具有面积单位的常数。不难看出,如果 bc^2 = 4n r^3/(m+n) ,方程(4)就回到了(3)。之后,他做了一个变量的变换,令x = 2r – h, a = 3r,方程(3)就变成了
(a – x)x2 = b c2。 (5)
这比前面的两个方程的形式看上去简单多了,不过它比二倍立方的方程(1)还是要复杂得多。 阿基米德发现,可以用两个圆锥曲线的交点来求得这个一元三次方程的解。这两条曲线,一是抛物线,x^2 = c^2 y/a ;一是双曲线,(a - x)y= a b。两条曲线或者相切(那么,问题有一个正数解),或者相交(有两个正数解),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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