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理郎：花眼醉语（二）

投完票，咪口酒，继续醉语。

上回讲“选民”，这次就讲“候选人”。确切一点，是总统候选人；再确切一点，是美国总统候选人。不过也会牵涉到一般的候选人。

一个是“民”, 一个是“人”，中文含义稍有差异，似乎隐含着指代对象的数量上的不同。只是我这里首先要强调其共性：他们都是普通的“人”，不是神，不是圣。独立宣言称：“人生而平等”，那当然是指政治上的平等；我来稍微延伸一下，这“平等”也包括了人性上的平等：总统候选人，甚至总统，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也有知识缺陷，也要犯错误。而由于美国的言论自由、新闻自由，这些问题在竞选过程中就必然被揭露出来，昭告天下，合了中国人讲的“枪打出头鸟”的逻辑，往往让候选人显得比普通人还低劣。幸好美国人对“公仆”的理解比中国人强（尽管英文中好像不用这个词），无非是找一个“管家”，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钟点工”（因为他/她得四处照应，为各种人服务），又不过雇用四年，不必求全责备。更庆幸美国宪法设定的国家机构之间的补充-制约机制，保证了在总统资质有较大幅度上下，甚至总统精神不太正常（如尼克松面对弹劾期间）的情况下，美国政府仍能正常运作。这就比在中国发现一个“大救星”或“英明领袖”要容易得多。

其实什么样的人才够格当好总统并没有明确的标准。我只以自己经历过的美国总统举例。当年里根出马竞选，人们就讥笑他的电影演员背景，他现在是共和党经常挂在嘴边的样板。克林顿竞选时，民主党内并不乏无论资格还是能力都比他强的，但都觉得那一年天时不利，没有人肯出马，所以才推出他（与今年共和党的情况恰成对比）。在三方辩论中这位阿肯色州的州长被佩罗讥为“在小街上开烟纸店的”，却拉下了谋求连任的老布什。他在位8年，美国经济借“.com”热潮，出现了近年来唯一一次消除财政赤字的年份。中国有句成语叫“时势造英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其实平民百姓中也有类似的现象：在中国这个乒乓球大国，一些只能打到省队的球员获得出国的机会后，可以代表外国队在世乒赛中与中国国家队的尖子争高下。所以这次总统竞选，对“有史以来最不受欢迎的两名候选人”的争斗，我并不紧张。因为我相信在美国现有的政府运作机制下，不管哪个候选人胜出，美国政局都不会有太大的偏差；“国将不国”论，只能吓唬小孩子。

独立宣言声称人都有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也是人人平等的。换言之，总统也有追求个人利益的权利，法律只是限制了他们以权谋私。不过古今中外，除了传说之外，我们能找到哪怕一个不以权谋私的人吗？如果不能谋私，还会有人争权吗？还会有人愿意担任公职吗？三百年前的黄宗羲在《原君》中就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中国每年上百万人报考公务员，有的位置几乎是万里挑一的竞争，那些人难道没有计算过利弊得失吗？国人都知道，大陆的官员没有不贪污的，差别只是是否被审查；美国的官员也没有不谋私的。即使是私人企业，掌权的也都时时在违法乱纪。我曾与一家有名的百货公司的CEO在私下交谈，他坦率地说：“Rules are created to be broken.”前不久被叫到议会接受质询的Wells Fargo的总裁，以前Chase的总裁，官司不断的Google和Apple，在欧洲不断受审的Microsoft……，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川普没有进入过官场，但要说他在几十年的经营中没有违法乱纪，那就未免太天真了。当然，在世人面前，他们总要维持一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前面提到的共和党引以为傲的里根总统，今天有几个人知道/记得他当总统年间曾偷偷地向明确的敌人伊朗出售军火？民主制度只是依靠司法系统来维护法治，采取了各种措施来稽查、阻止官员特别是总统以权谋私，但它无法改造人性和官员/总统的思想。

我们习惯用“国家机器”来指代一个国家的行政、立法、司法系统。讲到“机器”，我们会自然地联想到一系列齿轮、连杆……。采用这个比喻，总统的职位相应于驱动轴上的那个齿轮。代表希拉里的齿轮，表面有沙眼，内部有气泡。不过它已经在那台机器的其它部位上经过磨合，估计还可以凑合用几年。代表川普的不是齿轮，是块顽石。你要把它按到机器上，它在磨损自己的同时掉下的碎块粉末不说会卡住别的齿轮，至少会加速别的齿轮的磨损；由于它的不规则的形状，从动轮就时不时地空转、停摆。所以共和党的大佬们也不希望他站上那个位置。而指望借川普当总统来冲击美国的政体，改变美国的官僚制度，那非但是对川普的为人和能力寄予了太多的幻想，而且对“打碎旧的国家机器”缺乏最起码的概念。49年老毛秉承列宁主义的“旧的国家机器只能用暴力来打破”的论断，用武装力量推翻了国民党的统治；经过20年的统治和改造，69年又提出要让工人阶级占领上层建筑。结果如何，我们这一代人都已经亲眼目睹。年轻一代即使没有从历史书中读到，至少也会有所耳闻。要凭川普的那点能耐来建立这样的功勋，我即使喝醉了酒，也不敢打这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