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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起儿时故乡,那里没有雪,有好多树。风吹过来,哗啦啦,绿成波浪,阳光洒下,泽泽金光,漾漾在树叶的绿波里。 记忆中最初的树,是黄桷树,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叫黄桷坪。 门前院子边,有一棵巨大的黄桷树,树根裸露在坡坎外面,盘龙错杂,遒劲古朴。 夏天的夜晚,爷爷搬了凉椅在靠近树的地方躺着,我搬小板凳倚坐一旁,或是趴在爷爷膝上。听他讲故事:世界分三层,好人死了住到上面一层,我们活着的人在中间,坏人死了就到下面一层。爷爷摇着大蒲扇替我扇风驱蚊,悠悠地,我在迷迷糊糊中睡着…
…哦,这世界如此分明,好人坏人,看看他们住哪一层,就知道了。 白天的时候,我喜欢看黄桷树下蚂蚁爬。从家里带来几颗饭粒儿撒地上,看小小的一只只蚂蚁,顶着巨大的饭粒儿努力往洞里搬。有时候故意使坏,在蚂蚁必经之路,泼一点点水,它们不得不绕道而行。有的蚂蚁倔犟,不肯绕道,妄图涉水而过抄近路,往往落水而挣扎,我便用细细的树枝,把它拨回“岸”边,希望它知难而退。 我乐此不疲地干着这不人道也不体面的事情,直到有一天,邻居家冲出一只大黄狗,把我扑倒在地,狠狠在左小腿咬一口。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去黄桷树下折磨蚂蚁,见狗就躲。至今腿上的两颗狗牙印,让我对那些即使漂亮而又风情万种的宠物狗,也无法生出由衷的亲近和喜爱,只得敬而远之。 在黄桷树的绿荫下,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慢慢成长。 有天夜晚,隔壁班男生找来,说有好东西给我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我满是好奇,跟着他来到黄桷树底下。“你看,天上的月亮!”他突然指着天空中一轮明月,“是不是很美?” “还成吧,”敷衍着,我脑中即时闪过书中读到的场景 – 日偏食发生的时候,透过茂密的树叶,会看到地上投射出很多很多的“小月亮”,于是说:“我更想看到很多很多月亮同时出现。” 那一刻,他一定明白自己碰上一位不可理喻不解风情而又贪心的姑娘。 童年和少年,如此漫长,长大似乎是遥遥无期的梦想。不知不觉,渐行渐远,故乡遥远到了地球另一端,那里的陈年旧事,以为忘记,却是回忆的开始。 前一阵儿,向一位通晓植物的老哥请教有关黄桷树的问题,聊着聊着,讲到黄桷坪。 “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说。 “是不是离白市驿机场很近?”老哥是台湾人,做过空军。 上网google,发现如今黄桷坪和白市驿一起划归九龙坡区。老哥趁机对我进行一翻爱国主义教育,从当年飞虎队的故事,讲到空军前辈抗日救国。老哥翻出自己着飞虎装照片,果真威武,少年对英雄的崇拜,满溢的豪情,不减当年。 又讲到空军军歌。 “呀,这歌雄赳赳气昂昂,不象台湾腔。”犹疑之中,我半开玩笑。 “现在台湾没男人了,”老哥把国民党民进党痛骂一通,末了加一句:“幸好没被共产党解放,当年中共更坏。” 大笑之后,我忽然担忧起来,坏人这么多,那些黄桷树还在吗?还在吗? |
niv080922: 那太可惜了!黄桷树盘根虬结,真是奇观。是薄熙来挖的吗?我白同情他了。:)
野野蜂: 花姐过奖。
前几年重庆大搞所谓绿化,嫌黄桷树不漂亮,挖了,种上高大笔直整齐的银杏。恐怕现在很难见到黄桷树了。而据说银杏水土不服,死了很多。...
niv080922: 原来蜂蜂是川妹子。四川多才子才女。我对重庆印象最深的,就是黄桷树。

野野蜂: 谢文章美言,我是重庆人。随便转。
二楼: 每次看到文科生的美文就再一次放弃写日志的冲动

waspking: 这个树奇怪, 怎么湖北, 四川都有, 湖南没有? 是一种榕树。

waspking: 原来蜂蜂是四川辣妹子。 文笔很好的。

文章: 写得真好!这种树上次去广东看到过。妹妹是广东人?悄悄问一句,可以转温莎派“文学”栏目吗?
AprilFool: "这不人道也不体面的事情"应该改成"这种缺德事"。


yi_ran: 故乡的黄桷树,听起来好熟悉。![]()
写得好,尤其是首尾呼应。

王木木: “现在台湾没男人了”,胡说,只是老了,“鹿耳毛”又被年轻人抢吃了,没办法。

野野蜂: 嗯呐,表提我的伤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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