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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人:我心目中的《二泉映月》

2022-9-10 11:00 AM| 发布者: 昨夜雨| 查看: 448| 评论: 1|原作者: 漫人|来自: 小站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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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本来是打算作为《标题音乐》系列的外一篇的。不过既然是外一篇嘛,那就拿出来单独写也无妨。

 

不过既然提到了标题音乐,就不得不多说几句,因为相对于西洋无标题音乐,中国的音乐都是有标题的,比如说常乐兄在日志里提到的《春江花月夜》、《翠湖春晓》等等。不光有标题,而且有内容,而且内容都是跟着标题走的,不是随便就来个标题。状景喻情,音乐的描述有所特指,就跟诗歌一样,高山流水就是范例啦。换句话说就是中国音乐是在用音乐的语言描绘一样特定的东西,情景啊事件的,比如《空山鸟语》,内容就是各种鸟的叫声;或者是抒发感情,比如说《喜洋洋》,听上去就是一片喜庆,基本就是这个路子。

 

西洋音乐就不一样了,无标题音乐,有的就纯粹是音符之间的演化,其代表就是贝多芬的作品,比如说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主题就是一个定音鼓的动机,贯穿全曲。又比如说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那个命运动机,也是被他不断地转换演变。至于那个命运主题,据贝多芬的助手辛德勒(Anton Schindler)讲,其灵感来自鸟叫,不是命运的感应哈。贝多芬也是把这个作曲技巧演绎到登峰造极之人,但这个题目太大,以后有机会慢慢说吧。或者,干脆直接去听绿山教授(Prof. Greenberg)的讲座吧,他花了好几节课讲这个题目。

 

当然西洋音乐的标题,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比如说肖邦的音乐,标题都是出版商加的,肖邦本人在创作时可没想那么多,照绿山教授的说法,只是为了表达一段情感(a single width of emotion)。因为当时大环境是时兴加标题,肖邦就说,你爱加就加一个吧,随你。所以肖邦作品的内涵,跟标题没多大关系。当然啦,内容切题的,也有啦,代表就是贝多芬的《第六交响曲·田园》,还真是描写田园风光的。而且自《田园》以后,标题音乐(Program Music)也成了通常演出曲目(Repertoire)的一部分,这个到写标题音乐的时候再慢慢展开吧。

 

那么《二泉映月》呢?常乐兄在前面的日志里提到,《二泉映月》的标题,是当年在录制时就有的,也就是说有定论了。可是我还是不愿意那么想,为什么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记得还是在国内时,中央电视台里播放管弦乐《二泉映月》,应该是中央乐团演奏,是不是小泽征尔指挥的记不清了。当时就听见家兄们议论,说有人说《二泉映月》是在描绘美好景色,有人说其实是在描述心灵感受。但以我当时对音乐接触范围的局限和理解能力,肯定是没法做出判断的。

 

以后漂泊他乡,浮萍无根,但《二泉映月》却一直伴随着我,也慢慢听到了有关阿炳,有关《二泉映月》的故事。常乐兄在《初到音研所,在缪天瑞先生指导下撰写音乐词典条目》日志中提到的祝世匡的说法,我在别处也看到过,包括在西草地看到的文章,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初都出自祝世匡,不过在我心中,却引起深深的共鸣,因为我觉得《二泉映月》不是在状景,就是说不是在描绘二泉的风光,泉中的月影,而是在说事。什么事?心中的事。

 

音乐是抽象的语言,再费口舌也说不清楚。还是先听音乐吧。这一版,油管上说是阿炳1950年的原版。

 

阿炳胡琴獨奏《二泉映月》1950年原版錄製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gYAj0KL4fA

 

这里要说的是这一版,跟后人演奏的版本不太一样,似乎后人演奏的版本被人系统编整过。

 

这里是《二泉映月》的简谱,宋飞的演奏版:

[img]https://down.cnscore.com/2017/2/156890290193391.jpg[/img]

[img]https://down.cnscore.com/2017/2/151475865775372.jpg[/img]

 

我们听开头,656432,就是一过门。然后231123565656153,就像是故事开始前说的什么话,潜台词可以是“八年了,别提它了”,也可以是“我真傻,真的”。到了高音16133216,就开始真正说故事了,台词就可以是“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也可以是“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攻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

 

接下去,就是音乐的语言了,琴声呜咽,如泣如诉。一路娓娓道来,抑扬顿挫,辗转缠绵。颤音出现了,那是心灵的震颤。又渐渐远去,那是感情的大波折后短暂的平复。琴声婉转,每每有紧张的时刻出现,让人屏住呼吸,但曲调一转,又好似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让人舒一口气。但渐渐地,你会感觉到曲中的张力在不断加大,似乎其中之重渐渐不能再承受。终于曲调突变,161612532123321161235,然后就有了高高音55553232161321。这便是山崩地裂、玉石俱焚的那一刻。再往后,就是结尾回旋,重温前面的曲调,也让你慢慢平复一下心中的激荡,缓缓进入回味无穷的境界。

 

我这么说不是在凭空捏造,而是有根据的。为了写这篇,在油管上听了多个版本的《二泉映月》。有人干脆就在53232161321这一段后停了下来,戛然而止,不再往下奏了。当然更权威的诠释是填了词的《二泉映月》,歌词最后一句“你的琴声还伴着泉水”,就落在53232161321上。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有一个短短的伴奏收尾,作为回响,但不是阿炳原作的回味结尾。

 

填词版《二泉映月》: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g6VD1B-3ok

 

再就要说的是那个高高音的5,似乎是二胡音域极限了,把位是在极下面,非常靠近琴桶了(我不会乐器,更没拉过二胡,只是个人感受)。听到有人把位按错了,音调走了。就算按准了,发出音量也比较弱,不足以表现出摧心裂腑的那一刻,于是就有用其它乐器伴奏来烘托的。不过我觉得这样做有点喧宾夺主,但大概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到了把位尽头了,能发出声就不容易了。或许,用交响乐队来表现这一刻可能更好一些吧。

 

绿山教授在讲解瓦格纳的歌剧时,提到瓦格纳的歌剧创作受到了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的哲学论述极大的影响,特别是《The World as Will and Representation》这本书。该书写成于1818年,但直到1850年都几乎没什么人读过。瓦格纳在1854年发现了这本书,便如获至宝,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随后一生都在读,在研究这本书。这还不算,他还把这本书买下来,到处送人,凡是能送的朋友他都送一本。瓦格纳为什么对这本书这么着迷?因为叔本华说到瓦格纳心里去啦,瓦格纳在创作《Tristan and Isolde》中所用的leitmotif的创作灵感,就是来自叔本华关于器乐曲的论述。

 

本来想转述绿山教授的讲座的,可是发现很难说清楚,还是直接抄绿山教授的书吧:

 

Arthur Schopenhauer

 

Tristan and Isolde was singularly influenced by the nineteenth-century German Philosopher Arthur Schopenhauer, who lived from 1788 to 1860. Schopenhauer asserted that only instrumental music could express both the full range of human emotions and impressions and the greater truths that lie behind the façade of everyday life:

 

“Instrumental music is entirely independent of the phenomenal, that is, the conscious, everyday world. It ignores it altogether. It is a copy of the will, the greater inner truth itself… Thus, the creator of [instrumental] music reveals the inner truth of the world.”

 

Did this ever ring Wagner’s chimes! Schopenhauer’s belief that only instrumental music was capable of telling the great and hidden truths helped Wagner shape his concepts of the leitmotif and the orchestra.

 

For Wagner, the orchestra becomes the voice of inner truth. As a result, a Wagner music-drama unfolds at two very different levels. The singers onstage present the “phenomenal” world of the everyday, replete with the half-truths and the delusions that characterize our conscious interaction. The orchestra, by employing leitmotifs and speaking without the intervention of words, tell the truth.

 

所以呢,从《Tristan and Isolde》开始,乐队就在瓦格纳的歌剧中成了和演唱一样重要的分子。以前乐队只是提供伴奏和背景音乐,但到了瓦格纳这里,乐队的演奏和歌剧演员的演唱有着同样重要的地位。有唱词的演唱表现的只是表象,而乐队的演奏才表现了内在的真相(truth)。这个truth该怎么讲还有待讨论,在这里权且翻译成真相吧。不过有点奇怪哦,有唱词,有具体特指内容,却只表述了表象;而无唱词,光有音高的变化而无具体特指内容的器乐演奏,却表现了内在的真相。其实也不难理解,正因为没有具体所指内容,才能引起更广泛的共鸣。

 

具体到《二泉映月》上,就是祥林嫂的故事,鲁镇的女人们在《祝福》这个故事里就已经听腻了。小常宝唱的么,是京剧歌,本身就是音乐,所以人们到今天还在唱。但唯有《二泉映月》,就像一曲悲歌,时时扣动我们的心弦。

 

实际上,当年为阿炳总共录了六首曲子,三首二胡曲:《二泉映月》、《听松》和《寒春风曲》;三首琵琶曲:《大浪淘沙》、《龙船》和《昭君出塞》。但其它五首,都没有像《二泉映月》这样广泛流传。我听过,是因为早逝的四舅给我们留下了一叠黑胶唱片,里面有阿炳的其它作品。原因么,我不是搞音乐的,无法从专业的角度去评价。觉得还是因为其它五首都是真正的标题音乐,描绘了具体内容,而不像《二泉映月》,说的是人世中悲乐之事,所以才经久不衰。

 

至于坊间有关小泽征尔要跪着听的传说,我觉得其实小泽的原意是要“正经危坐”地听的意思,因为日本人的恭敬坐法,就是跪坐,把双脚坐在屁股下面的腰板挺直的跪坐,而不是中国人的“跪着”的意思。

 

噢,对了,顺便提一句,尽管老瓦对老叔崇拜的五体投地,但老叔一点也都不惺惺相惜。老叔觉得老瓦不过只是一个二流诗人(词作家),三流作曲家,一点都不给老瓦面子。为这事,老瓦在老叔死了好多年后还耿耿于怀,但又无可奈何,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把老叔从坟墓里拉出来。

 

转眼月缺又圆,中秋已至。虽是佳节团圆之日,亲朋却是远在他乡。虽有千里婵娟之说,也只能对空把酒,遥致祝福。在社交隔离的状况下,心中泛起的,却是林黛玉的那句“冷月葬花魂”(我记得当年读的是冷月葬诗魂),不过现下,或者该说冷月伴孤魂更贴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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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2022-9-12 12:34 PM
写得很详细!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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